逍得人憔悴

杨柳依,逍遥游

【忌逍点将兵】沉兰(下)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 

“杨,杨公子...药好了”,新婚已有月余,张无忌一早就把脉案医书都搬到了厢房,可这五房正屋却是愈发的挤,新置办的床柜太师椅自不必提,就连摆设的釉白官瓷都是南方水乡的样式,引得张府下人见到张无忌就是一番奚落,直道五少爷清贫了二十年,这一下子家底儿全兜给心尖尖上的人了,每日晨起黄昏亲自熬药伺候,倒是乐此不疲甘之若饴。

 

“成婚之时还诓我,说我体弱不便饮药,才一个多月,我便随着你泡在药罐子里了”,杨逍虽不与张无忌同/房,但夫君脾性温和又对自己关爱备至,心下感念自是言语间亲近了许多。

 

张无忌吹温了药饮笑道:

 

“脉来艰涩气血不畅,凝滞缓慢阴虚亏损,杨公子体,体寒...这小建中汤是我,我自配的,于身体无无无,无害...”

 

“掉起书袋子通顺的很,说起家常又开始磕绊,真不知你这语患是怎么个得法...你明日去柜上轮夜值,我叫小昭备了饭给你送去吧。”

 

“辛苦了...青书师兄明日也,也...”

 

“无忌...”,杨逍放下了药碗认真道:

 

“青书公子的确于我有救命之恩,但他与周家小姐有约,而我也早已嫁于你了。我虽读书不多,但廉耻分寸不敢不顾。我不会与大房有逾礼的牵扯,你放心,不必总是黯自惶惶。”

 

“我...没有...”,张无忌暗悔自己说错了话,怕杨逍以为自己试探他是否不贞,便急着想解释。

 

“我知道”,杨逍接过张无忌备的蜂蜜茶,低眉浅笑道:

 

“我信你,自然是信我的。”

 

翌日夜里恭亲王府的一位乳母得了急症,家丁涌进太和百草把张无忌和宋青书都‘请’进了王府诊了一夜,幸而叶天士脉案有相近的记载,张无忌断病既准用药亦是大胆,冒险冲了十八反把已是抽搐心悸不止的贵人救了回来。

 

待出王府已是天光大亮,杨逍备的夜宵忘在柜上早已凉透,打开食盒是一味玫瑰大枣黑米粥配了小碗的莲藕炖牛腱。张无忌苦笑这些吃食都是平日里给杨逍温补用的,自己口味重盐重油,陪着杨逍喝粥月余舌头都要揭竿而起了,本想趁着轮值偷些油水,可转念一想怕是杨逍误会了自己也爱清淡,着意在小厨房备了这些。思及至此张无忌舒眉展颜,一边狼吞虎咽这残羹冷炙,一边喜得不禁喃喃自语。

 

“都放了大半日了,还这么香么?”,冷汗透背一整夜的宋青书捧着热馄饨也是大快朵颐,吃得颇有劫后余生之感。

 

“杨,杨公子送的...”,张无忌面色一红,嚼着莲藕囫囵道。

 

“啧...就是玉皇大帝送的,粥都坨了还怎么喝?”,宋青书强忍没摔了筷子,铁青着脸一口都再吃不下了。

 

 

 

“听柜上赵爷说,昨儿夜里恭亲王传你了,现下可是无事了?”,杨逍见张无忌回房,忙停下了手上的活计关切道。

 

“无妨了,突,突发心悸”,张无忌忙了一夜又灌了一肚子凉粥,折回张府赶忙给自己煎了一服药,现下胃中饱胀不堪,倒是一丝困意都没有:

 

“忙,忙什么呢?”

 

“没忙什么”,杨逍领着张无忌转到后院花圃,赧然道:

 

“江南蚊虫多,往日间都是自家种些驱虫辟邪的花草做了香囊防身。我见京城也没这个规矩,就自己种点紫苏薄荷,将来晒了作干料,正巧能赶上端午。”

 

“柜上,柜上都有”,正午里日头大,张无忌见杨逍微有气喘,额发都浸湿了,自是疼惜不已。

 

“我知道,让我连着苍术白芷一应都种了,我三头六臂都忙不来。只挑着简单的试试,京城节气也是多变,时雨时风的,也说不准能结出多少,就当给院子添些新绿。”

 

张无忌见劝不动杨逍,只得抢过他手里的铁铲给花圃松土,杨逍蹲下陪着,一边摆弄秧苗,一边斟酌道:

 

“日后若是王府官家再找上来,要是能推脱了,就...”

 

张无忌面露不解,医者慈怀不问贫富,不因穷苦不赊医有些人怕是做不到,可拒贵嫌富又是什么道理?

 

杨逍抿唇深吸了一口气,似是下了很大决心才悠悠开口:

 

“我还未曾与你讲过,我杨家是如何逢的难...”

 

“五年前致仕的户部尚书回苏州养老,他家公子也是新纳了一房小妾颇受宠爱,可那位正妻是江南豪绅的独女,怎能容得自家相公夜夜跑到别人房里去,也不知买通了什么仆役给那小妾下了慢毒,待病发之时已有脏腑流血之状,已是回天艰难。那公子逼了老尚书捉我父亲去诊治,后来...那小妾三日内就没了...”

 

“莫不是治死了?可,可伯父的医术明明...”,张无忌虽不大了解杨顶天的医术,可‘南杨北张’的名号已传了上百年,就算那小妾命里该绝,也断不会是杨顶天诊治有失的缘故。

 

“并非如此,我父那日反是极为欣慰,说那女子虽半个身子已进了阎罗殿,但我父行针独有一绝,配着止血生新散竟是症状大缓,说不出三日便能醒转,谁知...谁知确是不出三日,命却没了...”

 

“这大凶之下病势急恶,也是,是有的...”,张无忌想或许是那女子已经药石无医,尚书府公子迁怒旁人,才累得杨家流放,也是心有戚戚。

 

“若是如此,倒也不算冤屈”,杨逍神思杳然,眼底已有泪意:

 

“有位良心不安的丫头在公堂上作证说,那小妾次日便有大好之相,结果喂了次汤药,没过一炷香的时候便七窍流血而亡了。无忌,你也是圣手,你说这小妾,当真是我父用药有误害死的么?”

 

“毒,毒...”,张无忌心下喟叹不已,他虽看似木讷但心思聪颖,想一想便明白了其中关窍。

 

“正是,那正妻夫人眼看慢毒无用,索性下了狠手结果了那小妾性命。可她家大势大,又怎会担这杀人的罪名呢。里通外合沆瀣一气,倒置了我父一个误杀良民的罪过,知府和尚书府都怕此事败露再生变数,重判之下我杨家二十余口全数流放,我若不是在乡下治病,便早死在流放的路上了。等我回家早已是人去楼空,要不是有位杨家故旧知晓内情告与我知,我恐怕一世都要蒙在鼓里。”

 

“我...我...”,张无忌虽想马上立誓帮杨家洗雪沉冤,可江南千里之远,自己也不过是一介医者,哪里有通天的本领翻审旧案?心内怒骂自己的无能,面上也是直把拳头都握出了血。

 

“无忌,我与你讲这些,并不是为了让你帮我伸冤”,杨逍犹豫良久,还是扣开了张无忌的手将它握在了自己掌中:

 

“为贵人诊病,有时治成了是大功一件,有时却是平白招了祸端。杨家逢难后我得了离魂之症,直到如今都是脑中混乱时而梦魇,前尘更是忘了许多。你若万一有个不好,那这第二次可真是要夺了我的命。”

 

张无忌见杨逍目含悲戚却仍有关怀柔嘉溢彩,忍不住将人拉进怀里轻声安抚道:

 

“不,不会...为了你,我定保重好自自,自己。”

 

杨逍听着张无忌平日里羞于直诉的甜言蜜语仍是结巴,不禁打趣笑言:

 

“你这安慰我听着真是心累,还不如你的信香让我安心。不知怎的虽是在京城才头一回闻到,却总觉得熟悉踏实。”

 

张无忌心结刚解了些许又拧成了一股绳,当年的真相直欲脱口而出,又不想因此与青书师兄生怨,只狠心按下了欲念,盼着杨逍能有一日对自己回心转意。

 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 

端午过后京城入夏,老佛/爷胃口欠佳御体不舒,想起之前张家供奉的如意长生酒很是不错,便指名要张无忌随侍几日,留下调理的方子再回药行坐诊。

 

“前些日子还劝你不要沾上官家,如今却要奉旨入宫,老佛/爷是凤体安泰了,我倒是要在府中日日悬心。”

 

杨逍把新作好的岫绿香囊系在张无忌的长衫上,心里惴惴不安:

 

“老佛/爷并无沉疴,调理下脾胃倒是没什么大碍。只是不知陛下和六宫那...”

 

“没事”,张无忌自娶了杨逍也不知是打通了哪处的奇经八脉,语患之症渐渐是有了好转:

 

“老佛/爷向来独居,想也不会任我在六宫随意行,行走...”

 

“那若是老佛/爷身边哪个得宠的宫人对你芳心暗许,你该当如何?”

 

“怎!怎怎怎会!”,张无忌心下大骇,府门还没跨出去就要被自家坤泽许给了旁人,真是千古奇冤。

 

“你急什么...急了又要结巴...”,杨逍佯装嗔怒:

 

“若真如此,我往来潇洒绝不可误人好事,回江南采莲蓬,乌船一渡也是逍遥一生”。

 

“你想回家?”,张无忌见杨逍眼中期翼灼灼,认真问道。

 

“不想”,杨逍垂首默了半晌,抬眼流转已是一槲云淡风轻。

 

 

 

张家五爷五奶奶早逝,五房再走个张无忌和跟班朱四儿,院子空空已是防范全无。

 

也恰好掌事的俞莲舟带了几房兄弟去盛京谈买卖,这偌大的张府除了宋青书,便只剩留守柜上的莫七爷了。

 

要说色壮怂人胆也不算假。宋青书自那日从恭亲王府回来就对张无忌心怀怨愤,又偶尔见到杨逍都是对自己恭谨有加,便自觉杨逍对他仍有旧情。虽说入秋便要成亲,也不妨碍他寻个由头与杨逍‘秉烛夜谈,重温良梦’。

 

此日夜间打了二更,宋青书酒过三巡气血翻腾,路过五房的院子看主屋还亮着灯,思及杨逍清雅气质便是一阵垂涎而不能已,见四下无人竟是大着胆子扣下了杨逍的房门。

 

杨逍自从张无忌进宫便是日夜挂怀,往日这人细微末节的好处乍然不见,怅然之下也平生了些许思念,见有人敲门更是一惊,只怕张无忌在宫里生出了变故,便急急披了外衣开门:

 

“青书公子,这深夜造访...莫不是无忌...”

 

“无忌无事”,宋青书进屋兀自关了房门,直逼的杨逍后退了一步:

 

“若是无忌无事,可是柜上的莫七爷...”

 

“七叔也无事,大家都安好,我也安好的很...”,宋青书面露狞笑,盯着杨逍回道。

 

“既是如此,多谢青书公子相告,更深露重,公子在此处多有不便,还是早些回去安歇吧。”

 

“杨公子,我还是该改称你作五弟妹呢,恐怕你不愿旁人如此唤你吧,安歇哪里都可,此处亦是不错”,宋青书獠牙毕露,言语调戏间更是一把抓了杨逍臂弯一下,却被杨逍一个闪身避过:

 

“青书公子,我念你是昔日恩人,又是无忌师兄,处处对你礼敬,但你千万不要会错了意。”

 

“我会错意,我会错何意了?”,宋青书一击不成倒也不恼,抱胸冷笑:

 

“你当日初来张府,不就是想嫁于我么,若不是我已有婚约二叔又不许我纳妾,娶你的就该是我。这难道不是你的本意么?你与张无忌虽成亲却未同/房,这阖府上下谁不知道,你说说,你不是在等我还是在等谁?”

 

“我来京城从未想过攀附你们张家,再说我与无忌的自家事,不劳烦青书公子挂心。青书公子若再语出狂悖,就莫怪我不客气了。”

 

“你不客气?”,宋青书作势要扑倒杨逍,故意压低嗓音淫/语不穷:

 

“我倒想看看你能怎么不客气!”

 

宋青书自以为这狠命一扑必能把杨逍掳入怀中,未曾想杨逍身手极敏捷,矮身一躲还顺势勾倒了宋青书脚踝,把人直直摔了个狗啃泥。

 

“你!贱人!嫁了人还想着我,我纡尊降贵把自己送上门了,你还摆上了不肯伺候!”,宋青书勉力起身揉了揉酸痛的下巴,怒骂不止。

 

“杨逍虽为坤泽却并非弱质女流,青书公子在我这必讨不得便宜,若是还念着兄弟情谊家族门楣,就不要再在这里丢人现眼了!”

 

“呵,贱人,你倒是提醒我了”,宋青书惮落了长衫上的灰,陡然间释放了自己霸道的信香威胁到:

 

“你也知你是个坤泽,在我这个乾元面前如何自保?”

 

杨逍被这飘散的降真木香一熏是有些堪堪难以站立,但随着宋青书再起攻势,他凝神聚气又将这人掀翻在地:

 

“青书公子,你在我房内作乱不止还用信香扰我,不仅礼仪有失更是毫无廉耻。我且告与你,我与无忌虽未成契,但他对我时有安抚,你的信香自是伤不到我。另外”,杨逍轻蔑一笑:

 

“恕我直言,你不仅在德行医术上远不及无忌,就连这信香也是高低有差,无忌信香之醇远胜于你,我念你对我曾有大恩不愿到官府告你丢了张家脸面。我劝你辨清是非早早离去,若再有招惹,休怪我手下无情。”

 

“你!那个小结巴算什么东西,还有你,都给我等着!”,宋青书见今夜必是占不到便宜,怕闹将起来招来众家丁,只得丢下狠话落荒而逃。

 

杨逍撑至宋青书溜出院门,终是支持不住缓缓倒下,虽说无忌的沉香于他有所助益,到底未曾真正成结,宋青书下作的手段对他也是损伤不小。杨逍靠墙滑坐怎么也甩不掉惊惧余韵,忍不住仔细回溯着渭源往事,记忆还是一片模糊缕不清脉络,唯记得有人唤‘青书’二字,可自打他嫁入张府,宋青书的医德品行都与当年救他之时大相径庭,倒是无忌...

 

本就虚弱无力的杨逍思量过度更是头晕目沉,神游间又发梦魇之症,可今日却没有那个小呆子冲进来叫醒自己温言宽慰了。

 

‘青书...青书’,‘无忌...无忌...’

 

定是哪里错了。

 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 

宅门之内最忌讳私/通丑事,就算杨逍抗争之下得保清白,可这深更半夜乾元坤泽独处一室,三人成虎都能把他活活吞了,更别提无忌...无忌自会相信他,可若让无忌知道宋青书竟是如此阴险小人...又该让他兄弟间如何相处,这百年宅门怕是都要毁于这阋墙之祸。但无忌过于纯净心善,若是由着他对师兄毫不设防,又怕他有一日会遭人陷害...杨逍思前想后郁结数日,待张无忌回府已是清减到了形销骨立之相。

 

“原只是体寒脾虚,怎么如今脉象沉细软绵,定是元气过耗精血巨亏的缘故。我不在这些时日,你怎么如此折磨自己...”

 

杨逍染恙卧床已有三日,此刻面如金纸,嘴上却是不肯讨饶:

 

“且不说我,你怎么进了趟宫语患好了。莫不是宫里有什么名医给治愈了?”

 

“哪有”,张无忌羞涩道:

 

“我以前一句话能说上半个时辰。李总管听完恨不得要打我,吓我说若是让老佛/爷听见我没完没了的结巴,定是要把我的舌头割了不可。我想着不能让你才过门就领了个残废拖累,这连吓带逼地把这毛病治好了。”

 

“那这趟宫可真没白去,等新岁进贡密寿固本仙丸的时候,你可要用心捡最好的药材,就当是老佛/爷‘御手回春’的谢礼。”

 

“宫廷供奉是皇家天恩,张家自然都不敢有半分怠慢...只是杨...杨公子”

 

“停”,杨逍伸指合在了张无忌唇角,哄得那人顿时面色謄红。

 

“怎么一说我的名字就开始结巴,早跟你说过,既已成亲,还是叫我杨逍吧。”

 

“杨...逍...”,张无忌内心虽极雀跃,也硬是把呼之欲出的‘逍儿’憋了回去:

 

“只是我这一趟进宫,看宫里铺奢用度实是令人咂舌,咱们跟列/强打了几十年,按说国库早已空虚,可上至老佛/爷下到小公公,还是奢靡至此...我并非心生妒意,只是...”

 

“我知道”,杨逍谈及国/事也是隐有不安:

 

“上奢/下贪,若不是我家乡知府既有贪欲又惧强权,我父怎会蒙此奇冤...但是无忌,你身为医者所能之事有限,珍重自身护住张家,让‘太和百草’能多为贫苦百姓延年祛病,就已经是大德大善了。”

 

“你说的是,我青书师兄这几年一直是这么做的,能多济一服药,就是多救一个人...”

 

提及宋青书杨逍瞬时面露不悦,权衡之下还是没把那日非/礼之事告诉无忌,只是轻点拨了几句:

 

“无忌,你行医他从商,虽你们兄弟是一家。到底各房有各房的心思,宅门事多,多个心眼总是多分平安的...”

 

张无忌似是听出了杨逍的弦外之音,但既然他未曾挑破,张无忌也不愿再问。毕竟眼下最需要忧心的,还是杨逍的伶仃瘦骨:

 

“杨逍,你气血凝滞太重,单单服药怕是难以大好,我...不知我可否给你施针呢?你且放心我辨穴很准的,只是...”

 

“只是要宽衣对么”,杨逍见天色已暮,宽了外衣覆在面上盖住了薄薄绯色,默许着张无忌抖着手取出了金针...

 

“张大夫,您这个‘手艺’...可别一针下去我就再难行走了...”

 

 

 

杨逍甚少评语府内诸人,何况他以为青书师兄是他的救命恩人,如今明里暗里告诫自己要对此人多加防备,张无忌在厢房正是百思不解之时,就听车把式老常隔着院门偷偷地唤他:

 

“怎么了常叔,这么晚了有何事?”

 

老常警惕地巡过四周,确定无人才开口道:

 

“见您今天没去找大少爷算账,我就知道五少奶奶,哦不杨公子肯定没跟您说。”

 

“算账?”,张无忌见常叔神色诡异不安更甚:

 

“算什么帐,青书师兄把逍儿怎么了?”

 

“就...”,老常把张无忌拽到身侧,低声气愤道:

 

“前些日子柜上进了一批细料,我想着药铺人多眼杂怕生了盗窃之事,就赶着半夜把细料拉回了宅子,忙完正想回偏院睡觉,路过五房院外就看见大少爷鬼鬼祟祟地摸进了院门,我也不敢声张只在墙根躲着,没过一会大少爷捂着腰骂骂咧咧地就跑出来了...我,我想着这可是大事...就一直憋到少爷你回来,想着若是少奶奶不跟你说,我再...少爷,你一定要相信少奶奶一定没对不起你,大少爷跑出来的时候骂得可凶了,他就算有什么奸计也必定没得逞...”

 

张无忌愈听愈是怒火中烧,宋青书对杨逍有意他早已知晓,可既然杨逍已与自己成婚,宋青书不避嫌也就算了竟然心生淫/意妄图不轨...万没想到一起长大的师兄竟是如此虎狼之人,痛心之下又想到杨逍,杨逍受了如此大的委屈...竟也不跟自己剖白的么...他是有意维护宋青书,还是...

 

‘无忌,多点心眼多分平安...’,杨逍的暗示让张无忌忽然灵台澄澈,他不在意宋青书,他只是不想兄弟阋墙拖累张家,他只是...

 

在意我。

 

“常叔,这件事你一定要守口如瓶,此事万一被人知晓,就可能是伤害张家根基的大事。”

 

“我知道厉害,必定会管好自己的嘴...可是少爷,大少爷本就替了你的名头充好人...要不是俞老爷不让我说,我早就...”

 

“不必担心”,张无忌释然笑道:

 

“我会给自己和逍儿一个交代,也会保住张家,你放心吧。”

 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
松茗轩的雅席收拾得不错,二楼上几个黄花梨隔断开的席位宽阔敞亮,但打外面瞧又瞧不出个新鲜,非得赏够了银子转个弯儿,才能品到这汉桥山水屏风挡住的别有洞天:

 

“你要走?去哪?”,宋青书本就对张无忌在府外约他胆怯惶恐,又听张无忌开口便是要离开京城自立门户,更是一头雾水:

 

“你走了,太和百草怎么办,这柜上看药材的,没有比你更老辣的了...”

 

“我去哪,自会告知二伯知晓,柜上的事,我也会细细叮嘱给各位叔伯和赵爷,药行必定是稳妥的...”,张无忌支开了大茶壶,自己起身给宋青书续了一杯芽长顶翠的龙井。

 

“我只是奇怪,好好的你干嘛要走?”,宋青书说不准张无忌是不是知道了那夜之事,只闪烁其词道。

 

“我为何要走,青书师兄心知肚明”,张无忌目光深邃狠戾,全无半分往日的和顺之相。

 

“无忌从宫里回来,不仅不结巴了,说话也学会带刺了”,宋青书心下一惊,面上还是不肯示弱。

 

“我知道什么青书师兄不必乱猜,势必比青书师兄你能想到的多上许多...素日里并不与青书师兄相互掣肘,是为了药行着想,无忌虽愚,却也没那么蠢…”,张无忌润了一口嗓子语调悠然,似是聊寻常家事般轻松。

 

“杨逍的事!你没有证据!”,宋青书已是咬牙切齿,捏着茶杯的手都烫出了红印子,可提到杨逍也不敢不噤声低语。

 

“逍儿的事我有没有证据都不会说出去,为了你是一个子儿也不值,可为了张家为了逍儿的清誉,你作的这些乌糟事,还是烂在青书师兄自己的肚子里吧。”

 

“既然如此”,宋青书松了一口气,转而轻笑道:

 

“那你有什么可威胁我的。”

 

“青书师兄,我往常只关心病患脉案药材优劣,青书师兄就真当无忌是痴儿了么?”

 

“光绪六年的陇西就不说了,要不是我在药市劝住你,那株八百两的‘老参’你是不是就买下了?青书师兄虽于药材上不通,可这眼打得也太歪了...”

 

“你空口无凭!三年前的事儿也好拿来陷害我的?”,宋青书目呲欲裂反驳道。

 

“好,那就不算...”,张无忌捡了一粒茶瓜子放在手心摩挲,望着窗外继续细数:

 

“前日我去柜上看有主顾要退货,问了缘由才知道是我们的乌鸡白凤丸化水生渣。虽然丸药生渣不算是大过错,可在我们太和百草却是没有过的。我嘱咐赵爷把那一炉的丸药都撤了柜,一番验查才发现是用了陈年当归充了新当归所致,且这批当归日照不足本就是残次品,按说药行是不会收的,问了赵爷才知道是青书师兄着人硬塞了一批货入库,如今这帐上库管都有记数,青书师兄可要问问么?”

 

“你...你凭什么说那批当归就是残次的...”,宋青书已是语无伦次,却还是继续胡搅蛮缠。

 

“青书师兄知道,进库的药材都有留样,若是细查一定有端倪。谈起药材就不得不再说说细料,大房当着查柜,按理说公私有分,可寻常行里也不必分得过细。大房和公中的名贵细料,虽然不多,可也是‘少有往来’吧,往重了说,青书师兄,你这也是贪墨...”

 

“那你五房呢?你掌眼细料这么多年,难道五房就全都干净?”,宋青书自知细料入私之事一查便知难以推脱,只得把脏水往张无忌身上泼。

 

“五房用度自足有余,绝没动过公中一粒珍珠一颗人参须子,青书师兄若是不信,可让胡管家从我父在世时就一一查起,若是有一笔糊涂账,我就把私库全都交予公中。”

 

“张无忌...你为了杨逍那个贱人,联合了府内这么多人编排我...你...行!”

 

“宋青书!”,张无忌忽地将茶杯一掇,面色泠冽如冰,森然警告道:

 

“我敬你是大房长孙已然给足了你脸面,你若再敢口出秽语侮辱逍儿,就真的别怪我不客气了。”

 

“况且我有没有联合府内老人‘编排你’,青书师兄你比谁都清楚。大家敬大伯宽厚高义,又念你的确为药行多有苦劳,你往日间那点小偷小摸的事只要无伤大雅知道分寸,赵爷和胡管家能看得住你也就算了。可光绪三年那件事呢?你给李中堂的远房亲眷下错了半夏附子汤,应了十八反差点害了人家性命,这也是随便可以抹去的?”

 

“十八反怎么了?难道你没下过...”,宋青书想起往事冷汗如雨,已是渐渐不支。

 

“十八反无忌当然下过,半夏附子汤我也开过。可那病患身子根本受不住二毒相合,你着急回府竟没把药材煮透就端上了去,那病患因此差点一命归西,若不是无忌为了寻你赶到中堂府...青书师兄恐怕都没命认识逍儿了吧!”

 

“这...华佗再世也难免有错手之处...我那时年纪尚轻...我...”

 

“无忌自问资历不足,也绝不敢保证药到必然病除。可无忌开方之前必会三问三诊斟酌开方,若是实在医术不精,也不敢妄下虎狼之药。就算无忌下药不准,也断不会为了省时辰把没煮透的药起锅盛汤。青书师兄你在此处上错不止一,如此算来,无忌于你是有‘救命之恩’了...”

 

“ ‘救命之恩’?张无忌,这才是你的来意吧”,宋青书自知已是一败涂地,此刻也是做困兽犹斗:

 

“你是想让我告诉杨逍,当年在渭源救他的人是你?你跟他邀功去了?他定然是不信吧...”

 

“并非如此”,张无忌谈及杨逍,眉宇间化了一片温柔:

 

“我若开口,他一定信的。只是我不想他对人性失望至此,我会带着他离开京城远离这些是非,但我宁可他还记着你的一点儿好,也不愿意他这三年的思念都错付给了你这种人。”

 

“啧, 既然想好了要和他双宿双飞,又何苦到这里来诬陷我一通呢?”

 

“我和逍儿愿意放过你这遭,都是为了张家着想。但青书师兄你记住,我离开京城后,你断不可再中饱私囊贪图药行一分一毫,若是有任何不轨让张府任何一个人知道,他们都会直接报给各位叔伯,甚至于写信给我。青书师兄聪颖‘至极’,自然清楚以青书师兄的本事是撑不起整个太和百草的,若是想细水长流不惹杀身之祸,必得仰仗各位叔伯和府上老人,否则张家一旦有差,凭老佛/爷的雷霆之怒,你会比杨家死得更惨。”

 

“青书师兄”,张无忌饮毕了杯中茶,转头看着宋青书的眼光倒是一如往昔般赤诚:

 

“京城的太和百草,还望青书师兄以命相搏,好好经营下去。别忘了,悬壶济世普惠黎民,是我们张家世世代代攒下的根。”

 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 

光绪九年冬,江南苏州府,‘沉兰堂’开张大吉,鞭炮隆隆震得水乡涟漪阵阵,满湖碎玉月色盛不住怀中人的秋波潋滟,张无忌看人看得痴了,只觉自己又娶了一次杨逍。

 

几错楼台几错情,几度徘徊几回乡

 

“杨...逍儿,回家了,你可高兴?”

 

“怎么只要唤我你就要结巴,上杨下逍,那么绕口么?”

 

“没,没有...”,张无忌随着杨逍的笑心思旖旎,定了定神竟扔下了怀中人,走到书案前笔耕不辍起来。

 

“小半年的厢房还没睡够,今天是开业的好日子,你也要在这里安置了么?”

 

杨逍见张无忌生翼遁走无奈轻叹,往书案那边凑了凑,见张无忌写了两张信笺,一张书打油诗两行:

 

“百药不治相思病,千汤无解痴心苦”

 

“就...在渭源抱你回客栈的时候,我就...”,杨逍垂睫封了张无忌的口,转而看向了第二张信笺:

 

“药方?”

 

“恩...”,张无忌本就红彤彤的脸色此时憋血更甚,已几近涨成了猪肝:

 

“这是...坤泽的...助育...逍儿你还是不要看了...”

 

杨逍登时挑眉竖起佯怒欲走:

 

“当日宋青书可是被我生生打跑的,若是看轻了坤泽的身手,可是要吃苦头的”。

 

张无忌手疾眼快一把抱住杨逍后身,转而将他拥入怀中:

 

“不会...我这一生都不会看轻你...都放心,有我呢。”

 

‘都放心,有我呢’

 

‘青书师兄,青书师兄...’

 

‘恩人有语患...信香似木脂’

 

杨逍四肢五内忽涣然冰释,抬首望着张无忌憨厚又存了丝丝欲念的双眸,忍不住阖目紧闭,将自己逐入了那渡令人心安的黑暗之中。

 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 

后记:

 

清光绪二十六年,八国/联军攻陷大清皇都,太和百草被迫闭行,张氏全族由‘南杨’沉兰堂帮扶,所有秘方细料得以保全,于中华/民国光复之日再开老铺,悬壶济世又传百年。

 

(完)

 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 

正经脸的声明:本文不对任何地域任何患者有歧视,对所有ooc的历史事件都不负责,若有冒犯万望海涵。

 

能看到这儿真的辛苦了,但愿你萌不是为了看点梗才翻过来0.0,本文(注意是‘下’!)截止4月18日18时倒数第8个评论的幸运小盆友将获得点梗机会!

 

所以你萌是为了点梗刷屏还是空瓶呢?还是刷屏吧毕竟一天废两万字的话真的很累...

 

我保证我下一更肯定是香水...给自己一个小花花,祝点兵活动圆满,期盼各路神仙太太空降!

 

好了我遁了…

 

 

评论(61)

热度(150)

  1.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